北京市中科医院 http://pf.39.net/bdfyy/zjdy/161222/5131646.html《儿子》(上)作者:曹元福二零一七年三月引子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初,西北河州市。
繁华的城市里车水马龙,入冬以来天气寒气逼人。这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俗话说:“干净雨,邋遢雪”。虽然已经进入冬季,由于地表面还没有冻透,飘落在地上的雪,迅速化成水,让整个地面到处都是水,汽车行驶在路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街上的行人,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有一个准备,带雨具的人很少,很多人都来去匆匆,即要躲避汽车溅起水花,又要小心翼翼,怕路滑摔跤。
在一个住宅小区内的一栋楼上,住在四楼的一家人,聚集着很多人,他们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赶来,来看望弥留人间不多的桂英。
桂英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几天以前,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阎王爷发了请柬,一连几天都水米不进。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八十八岁高龄的桂英,可以算是高寿了,从各种迹象看,桂英弥留世间的日子不多了。桂英的七个女儿除了老四,闻讯在赶往河州的火车上外,其他的几个女儿都赶来,都想陪陪自己的母亲,除了这些女人,还有她们的丈夫,儿女及孙子们也来了。本来不大的一套住房,几个房间里都是人,没办法桂英的二女儿菊花,只好让她们各家留两个代表,把其他人劝回,等待消息。
桂英膝下没有儿子,成了她一生的结。当她看到谁生了儿子,她总是那么欣喜,而听到谁生了女儿,她的表情立刻就像泄了气,低头叹气,仿佛就像干了不该干的事。在她的孙子中,不管是谁在她旁边,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问那么一句:“我死了,你哭不哭?”在她看来这些孙子,都是外孙子。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外孙子,不如一个菜根子。”她总是觉得这些孙子不管怎么哭,都没有亲孙子哭的那么酣畅淋漓,痛心彻肺。
躺在病榻上的桂英,无力地睁着她充满眼泪的双眼,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嘴角总是含着微笑,而当问起认识不认识来人时,她只笑不答。
在另一间的屋子里,桂英的几个女儿,除了大女儿已经去世,小女儿和四女儿未到外,其他的四个女儿坐在一起,商讨母亲的后事,她们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商量出结果,只好把她们几个在现场的儿子叫到一起,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商量的焦点就是,桂英死后葬在什么地方,有说葬在城郊,这样可以在今后扫墓上坟时方便,有说葬在农村龙家沟,和已经离世近五十年的父亲葬在一起,这样可以让他们夫妻团聚,也算是落叶归根。最后还是身为大外孙子的贵贵提出,先去龙家沟看看,三十年前曾给桂英当儿子的全子放言,不准桂英回去,就是死了也不让埋在龙家沟。现在三十年过去了,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这么多年来,每年只有贵贵在清明时,给外公上坟才去龙家沟,但去也是直来直去,从不进村,也不见村里人。全子说这样的话,也只是听他们村里人说的,到底他说没有说,只有去了才知道。
说起这个全子,让菊花想起三十年前,曾有一次全子带着他的儿子到过菊花家,他是想来认曾经的妈,却被桂英拒之门外。
那一年,也是一个冬天,菊花正在工厂上班,被门卫的老张从她的工作岗位叫了出去,说是大门有人找,菊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向单位领导请了假,去见来人。菊花走到厂门口,就见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站在哪里,他们穿着很破旧,中年男子的衣服,裤子上都缝满了补丁,脸上长满了胡须,头戴一顶几乎褪色的棉布棉帽,那上面有几处都露出了棉花,其中一个护耳还耷拉着,手里提一个发黑的编制筐(克劳),这身装扮就像一个,从什么地方逃难来的难民。菊花先是看了看周围,发现再没有什么人,就回头看门卫老张,老张用手指了指那两个人,意思就是他们在找你。菊花走到他们面前,试探地问他们:“是你们在找我吗?”
来人怔怔的看了半天,惶恐地回答道:“是,是我们。”
“你们是?”
菊花不解地问。“我是全子呀,龙家沟的。”
说完他拉过身边的小伙子,让他叫:“这是你二姑,来,叫二姑姑。”
小伙子有些腼腆,他低着头支吾了半天,也没有叫出声,把全子急的,最后全子索性叫了一声:“二姐,嗨,这个半蔫汉,娃们没有见过世面,你不要见怪。”
全子不断地埋怨儿子,菊花一看是龙家沟里来的人,不管咋样,也算是自己娘家的人,就急忙招呼他们到家去。
菊花的家就在厂门口旁边,是厂里的家属院。那个时候,全部都是平房。菊花带着走在前面,等他们走到家门口时,菊花就叫自己的母亲:“妈,你看谁来了,龙家沟来人了。”
听到龙家沟来人了,桂英显得特别兴奋,他挑起门帘,向外张望着,她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来人是谁,还是全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是我呀,我是全子。”
谁知全子这么一说,本来兴奋的桂英,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全子这个名字似乎就像是一把刀,立刻就像是扎进了她的心,让桂英痛疼不已,她一转身回了屋,她都没有再看一眼,甩下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们,你来干什么,你们赶紧离开。”
站在院子里的全子,此时显得特别的尴尬,他站在哪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来话,他只是用眼神向菊花求救。菊花看全子在看他,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就拿过放在院子里的小木凳,让他们坐了下来,她自己走进屋里,想试图劝一下母亲。而这时的桂英,站在木柜旁,眼里含着泪水,望着土墙,听到菊花进屋,转身问菊花:“他们走了没有?”
“没有,在院子里坐着。”
“你让他们走,我不认识他们。你也不要认他们,他们就是狼,你要是认了他们,他们就会把你吃了呀。”
菊花看到母亲伤感的眼神和倔强的态度,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走出屋子,站在那里看全子,全子看到这种场面,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了。他抬头看了一下站在自己旁边的儿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起身走出了菊花家的院子,菊花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另分手时,全子才说了句:“二姐,我本来没脸见你们,我是日子过得难,才求你们的,没有想到,今天是这样一个情况。”
原来,全子的儿子要结婚了,龙家湾大部分地都是旱地,靠天吃饭,这几年连年欠收,眼看着给儿子说的媳妇,娶不到家里,全子两口子着急,这才想起了曾给当过儿子,过继给桂英的母亲,本来全子也不好意思见桂英,但看到家里是这种情况,又架不住老婆天天叨叨,只好带着儿子,厚着脸皮想重新认曾经的母亲,想让她接济一下自己,好把儿媳妇娶到家里。他没想到他还没有进门就被吃了闭门羹。其实他就没有想想,在他过继给桂英以后,他带给桂英的伤害是多么大呀,他几乎是把桂英逼死了,让她好端端的一个家,没法存身了。全子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跑上门来,放在谁的身上,谁的心里都无法承受。菊花听全子说是这种情况,想了一下,她让全子父子先等一等,自己转身回家,拿了五元钱和几张布票(买布凭证),给了全子,全子接过菊花给的钱和布票,不住地点头,双眼流着泪,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龙家沟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也不知道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说起来近四十年了,自从桂英被迫离开龙家沟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桂英和她的女儿们都不知道。四十年来,桂英的几个女儿都相继成了家,除了四姑娘和小女儿红果不在身边外,其他几个女儿都在城里安了家,并且都有了自己的儿女。说来也怪,桂英一生盼儿子,结果生了一群女儿,可到了她的女儿们,几乎全是儿子,七个女儿在一起,一共生了二十三个儿子,六个女儿。谁听了都夸桂英好福气,身边一大群外孙子,而桂英总是说:“外孙子,不如一个菜根子。”在她看来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如今桂英病倒了,要是死了葬在什么地方,成了大家最关心地的问题,要是送回老家和丈夫葬在一起,龙家沟能不能接受,全子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让大外孙子贵贵和菊花的儿子海峰先去一趟龙家沟,看看情况,如果真能将桂英去世后,送回老家和五十前前去世的丈夫葬在一起,那再好不过了,也算是了确了晚辈们的一片好意。
第二天,由海峰驾驶的一辆吉普车和贵贵一起上路了,龙家沟离城七十多里地,如今早已通了公路,一路上道路还算平坦,只是离开城区,走的尽是山路,上坡,下坡,转弯特别多。贵贵坐在车里,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劲地抽着香烟,公路两旁农田里什么也没有,农民早已把庄稼收拾干净了,只有个别地埂上,还堆放着玉米秸秆,非常杂乱地扔在哪里。由于前一天下过雪,虽然到处见不到雪,可处处都很潮湿。贵贵一边吸着烟,一边思考,他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的母亲,在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那一年母亲在病床前,把他叫到跟前,交给他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一沓人民币,有十元的,也有五元,一元的,整整两千元,告诉他:一定要把这些钱保存好,等外婆死后,一定要代她帮助几个姨姨,料理好外婆的后事,并且嘱咐他,外婆没有儿子,后事一定要和几个姨姨商量,要让外婆满意,她还告诫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女儿,一定要听他大哥的话,自己的后事怎么办都无所谓,但决不可怠慢外婆。实际上贵贵也是外婆看着长大的,外婆的一生,贵贵也了解一些。他清楚母亲对自己讲这一番话的苦心。
现如今贵贵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自己也说一个当爷爷的人了,自从听到外婆病情加重,他一日不敢怠慢,跑前忙后,他知道,虽然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这是替他的母亲尽孝。他所做的一切,似乎自己的母亲,在天堂随时看着他。汽车在山路上盘旋,约两个小时后,就走进了去龙家沟的山路,这条路没有柏油,全是土路,由于没有人养护,高低不平,汽车走在上面,就像是一个遇到风浪的船,左右颠簸,摇摇晃晃地进了村里。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贵贵他们一进村,就直接去了村委会,去找村委会主任,他们到了村委会门前,还没有把车站稳,就从村委会院子里走出几个人,他们是听到院外有车响,都出来想看个究竟。贵贵索性走上前去,向他们打听村主任,一个中年男子指着身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一个人说:“哦找你的,他就是。”
那个人回头指了一下旁边的人,又回头对贵贵他们说着,贵贵他们看到这个人中等的个子,五十岁左右,四方脸,络腮胡,而且胡须特别的浓,大眼睛,高鼻梁。黝黑的头发,一看就是被剃了光头又长了出来,上下一般齐,看上去很精干。黑褂子黑裤,穿一圆口布鞋,在褂子上披一件黑色衣服。被指的那人看到有人找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贵贵,又看了看贵贵身后的海峰,问道:“你们找我有啥事?”
贵贵没有急着回答,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非常热情地给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了一只烟,然后才说道:“我们是从城里来的,想找你帮忙。”
“哦,你们是从城里来的,找我有啥事,说吧。”
村主任非常爽快地问贵贵,贵贵迟疑了一下,问村主任:“嗯,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这里的双福爷,他们家在哪里?”
听到有人找自己的父亲,村主任立刻回答道:“哦,你们这是找我爹呀,你们这是?”
贵贵见村主任就是双福爷的孙子,非常高兴,他上前一把握住村主任的手,一个劲地说:“你好,你好,我们是……。”
贵贵想把自己介绍清楚,可又不知道这么介绍自己,支吾了半天说了一句:“我们是我奶奶的孙子。”
众人一脸的茫然的看着他们,村主任看着贵贵问:“你奶奶是?”
“哦,我奶奶原来是你们这里的人,叫莫桂英。”
村主任听他这么说,仍然不解,一脸愁云,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意思是问大家,这个人你们认识吗?众人看村主任看他们,都摇着头,那意思是说不知道。众人你看他,他看看你,最后还是贵贵说了一句:“既然你是双福爷的儿子,那我们就去你家吧,他肯定知道。”
“哦,走,走从这个坡坡下去,转弯就到了。”
村主任看了一下其他人,然后对他们说:“那我先走了,你们几个看着,不要让娃娃们爬车,对他们说谁要是把人家的车弄坏弄脏,我就让他们赔呢。”
说完他带着贵贵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他家。这时,从不同地方来了很多人,一群小孩看到村里来了一辆车,围着小车打闹。也难怪,平时村里一般的陌生人都很少,他们看到来了一辆车,以为来了什么大领导,都跑来看个究竟。
村主任看到来找自己父亲的人,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又把自己的父亲叫爷爷,知道一定是贵客,就吩咐自己身旁的一个男人,照看汽车,防止小孩打闹,不小心损坏汽车,自己带着贵贵他们去见父亲。双福家离村委会不远,下了一个土坡,拐过弯就到了。双福家的院子,是一个青砖砌筑的门楼,红色的双扇门已退了原来的颜色,显得年代很久远。村主任推开门,喊了一声:“爹,来人了。”
听到喊声,从正堂屋里走出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满头白发,一双深陷的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白色的胡须几乎盖住了嘴。他穿一身黑布褂,背微微有些驮,但看上去很精神,老人满脸的皱纹和黑斑,记录了他的年龄和沧桑。他站在台阶上,仍然是一付疑惑的眼睛,打量来人,贵贵走上前叫了一声:“爷爷,我们是龙大成的孙子。”
“龙大成,那你们是我桂英嫂子的……。”
双福听了喜出望外,他眼睛里立刻闪着泪花:“那你们就是桂英嫂子的孙子呀。”
“对,对,我们是她的外孙子。”
“啊,你们这是从城里来的呀,快,快,进屋里。”
他回头对儿子说:“快去,端上些馍馍,看典壶里水热不热,烧上些开水,沏茶去。”
他把客人让进屋里,待客人坐定以后,双福这才给儿子介绍来人是谁。经父亲介绍,双福的儿子才知道,来人就是他父亲经常提前的大成嫂子的外孙子。双福问贵贵:“你是不是田家洼的?”
贵贵点头说道:“对,我就是田家洼的。”
双福对儿子讲:说起来,贵贵小时候,他还抱过他。那时候,他经常和贵贵的爷爷在一起,有一次,他们一起去镇上卖粮食,卖完以后贵贵的爷爷,就带着双福一起去了田家洼,他抱贵贵时,还让贵贵撒了一身尿,弄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他这一说弄得贵贵和海峰光笑不说话,双福感慨地说:“时间过的快啊,你现在都当爷爷了吧。”
“哦,现在已经有三个了。”
听到贵贵已经有三个孙子,就对儿子说:“看,看,时间不饶人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哦,光顾着说呢,你奶奶现在怎么样?”
听到双福问桂英的情况,贵贵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有些悲伤地说:“我奶奶现在病了,看来这一次是过不去了。”
听到贵贵说桂英快不行了,双福显得特别紧张。贵贵就把奶奶的情况给双福他们介绍了一下,并且对双福讲了他们这次来龙家沟的目的,听了贵贵的介绍,双福沉默了一下,对贵贵和海峰说:“你们的奶奶是一个苦命人啊,她离开这里说起来已经四十多年了,虽说是在姑娘跟前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但比起我们这里庄子上的老人,还算是一个命大的人了,有福的人,现在城里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不要说别人了,就是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你们不知道,现在我们庄里的老人,比她小的那些老人都死了,她到了城里这一活,就是八十六岁。”
“八十八岁。”
贵贵纠正了一下,双福听了也纠正道:“啊,八十八岁呀,这些年我们庄上的人谁都没有比她活的岁数大,算高寿啊。”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你们这一次来,就是想把你奶奶百年后送到龙家沟来,对不对?”
贵贵点了点头,并且告诉他这是他几个姨的意思,双福听贵贵这么说,非常赞成地说:“对,就应该这样,老话说的好,落叶归根,你们的爷爷死了这么多年了,也应该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贵贵听双福把话说完,就问他:“我听我奶奶原来的儿子放出话说,不准我奶奶百年后,回龙家沟,要是埋了,他也要挖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说的是全子吧,这个话我也听过,但我想他没有那个胆子,他有什么权利,不让你奶奶进坟,再说那块地也不是龙家的祖坟,它就是祖坟,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贵贵听双福这样说,就提出想见一见全子,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说,双福听贵贵这么说,觉得见一见也好,就让儿子先准备午饭,然后去见全子。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趁这点时间,贵贵带着海峰去后山坡,给外公的坟上烧纸。
他们来到外公坟前,这里很荒芜,孤零零地一座坟,周围长满了杂草,也没有立碑。要不是贵贵每清明来一次,一般人找都找不到。孤坟就像外公的命运一样,孤独地立在这荒无人烟的荒草中,显得特别的凄凉。
贵贵他们两个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祭品,又将带来的纸钱点燃,然后他们又一次,给外公磕头,纸灰随风飘飘杨杨地和青烟一起飘向空中。
吃过午饭后,由双福父子两个带路,贵贵他们去见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又非见不可的舅舅。在双福爷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全子的院门前。这个房院很破旧,围墙是用土夯起来的,根本没有门楼,只是用铁锨在土墙上掏挖出了一个拱形洞口的门。土墙上很多地方都长出了杂草,土墙内的房屋依旧很破,老式的木格子窗上,上半部分糊着白纸,很多处都很残破,而且糊在上面的纸,看上去有几年没有换,阳光的暴晒,纸都发黑了,下半部分镶着几条玻璃,这可能是这间房子,唯一的采光源。看到这种情况,贵贵没有说话,站在他们后面的海峰,忍不住地问双福:“爷爷这个房子怎么这么破呀。”双福的儿子听海峰这么问,就对他们介绍了全子的情况。
原来,全子结婚以后,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女们都成了家,女儿是通过换亲给大儿子娶媳妇,嫁的很远。由于女儿对这庄婚事不满意,很少来娘家,三个儿子结婚成家后,都单开各过各的小日子去了。特别是五年前全子的老婆去世后,儿子们都不管自己的父亲,现在全子一个人单过,没有了老伴,儿子们都不管他,让他的日子过的很窘迫,他每天吃一顿,饿一顿,按他自己的话说,是混着在等死。
全子自从放弃给桂英当儿子,回到自己的家后,他的父母就给他张罗着,从后山寻了一门亲,让他结婚成家了。但他成家以后,由于从小不好好学习,又沾染上了*博的恶习,好逸恶劳,日子一直过的一点也不好,第一个儿子的媳妇是靠女儿换亲娶进的家门,第二个儿子娶的媳妇,腿有些小儿麻癖,有些残疾,而三儿子由于调戏妇女,被送去劳教。自己的老婆是从山里娶到龙家沟的,也许是性格或者是怕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受欺负,她嫁给全子后,就比较凶悍,经常把一个家搞的鸡犬不宁。就是有一件事情,才让她彻底变得乖巧了。
那是发生在八十年代冬季的某一天,此时全子已经四十多岁了,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成家了,吃过晚饭以后,好端端的全子媳妇,从厨房走到院房的台阶上,摔了一跤,当场昏死了过去。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抬进屋里,把她放在了土坑上,由于事发突然,加上农村的医疗条件,家里的人只能用毛巾给她擦脸,还打发本家的亲戚们过来帮忙,观察她的病情发展,以便往公社卫生院送。大家等了一会儿,她醒来了,但让大家诧异的是,她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见她正襟危坐,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什么很多人没有听清楚,只有老人听后表情很紧张。原来她的口气完全是全子死去三十多年继父的口气,全子在三十年前,由自己的父母做主,给桂英当过继儿子,那时桂英的丈夫已经去世,留下了桂英和七个女儿,全子的父母看上了自己的兄弟房屋田产,就蹿腾自己的父母,把全子过继给了桂英,没想到五七年成立人民公社,眼看着到手的财产被入了社,就撕破脸儿子不当了。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全子的老婆竟然充当起了全子的继父,这种情况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缠身”了。就见她威言地说:“你说给我做儿子,可你一次也没有给我钱,每一次我都在满山找,你什么意思?”
全子一听着急地说:“我每年都烧纸呀。”
“放屁,你烧的纸都给了你的爹妈,他们不让我用。你也不管你妈,去你把她们叫来,城里又不是她的家,待在哪里干啥?”
全子媳妇的一席话,把在坐的人都给惊呆了,大家又不敢吭气,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在说话,待她说完这些话后,她忽然提出要喝水,大家赶紧给她倒水递给她,但看她不去接,一个年龄大的人一看,就把水接过去,从门里泼了出去,没想到全子媳妇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似的,她倒是像新来的人,她问大家:“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全子每年清明都先去大成的坟头烧一些纸,而全子的媳妇也乖巧了。
听了双福儿子的介绍,贵贵说:“我说这几年,每次清明上坟,坟头都压了纸,我还想这是谁烧了纸,原来才是他呀。”
他们正说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就见他中等个头,背有些驮,穿一件黑色褂子,其实与其说起是黑色,但那件衣服不知道被他穿了多少年,早已经被风吹日晒发白了,在前面的衣襟处和袖口还补着补丁。他没有戴帽,发白的头发蓬乱,满脸的皱纹像山涧的沟壑,纵横交错,嘴唇上下的胡须黑白相间,由于没有修饰,嘴唇上方的胡须几乎覆盖了整个嘴唇,让人咋一看感觉很怪异。他斜跨一背篓,手里拿一个小铲刀,背篓里装着半背篓的草。双福的儿子见状,就喊了一声:“全哥,家里都来客人了,你跑那去了?”
全子没有直接回答双福儿子的问话,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个穷人,还有啥客人来,你才算是客人呀,一个庄子上的人,一年都不见你来着。”
他说着把背篓放在院子里的一个石板上,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双福说道:“你们来,肯定有事,你们是在院子里说呢,还是在屋里头说呢,不过我把话说头里,屋里可乱的很,你们不要笑话。”
双福的儿子听了后,说了一句:“你看看你,客人来了,那有站在院子里说话的,你就往屋里让呀,让人的都不会了。”
其实,贵贵他们一进村,全子就注意到了,在农村一般平时不来外人,贵贵他们的车进到村里,大人小孩都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