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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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味人间至味是清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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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虽然讲述的是一个很可能会被拿到台湾本土剧演绎到八十集或者是可以到上海老娘舅节目里调解家庭纠纷的故事,但导演在讲述手法上处处体现出了克制和妥帖。演员在技巧和感情上的真诚演绎,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惺惺作态,剧情更没有狗血撕逼,有的只是小人物在小家庭和大世界互相拉锯间的挣扎/取暖/和解/体谅。

这一道“孤味”里层次丰富的人生故事,是值得一品再品的人生况味。

“孤味”在台语里通常用来形容一家餐厅只专注一款食物的制作;同时也意指人对事物的专注和执着。我们的主人公林秀英女士的人生,可以粗暴地简化为台湾版的阿信或者香港版湾仔码头的臧姑娘。影片借着寥寥数个镜头,从市场-家里-餐厅的切换和借他人之口,就讲述清楚了她的发家故事:勤勤恳恳在路边摊卖这一味小吃“炸虾卷”,不仅独自拉扯大了三个女儿,还最终把小摊开成了台南知名的餐馆。

老太太不怒自威,在菜市场清晨为餐馆采购,海鲜市场的这些阿伯摊主都对她恭恭敬敬。这么体面威严的一位老太太,一路走来靠的是她的韧劲。但在某些程度上,这种一心一意的执着,放到家庭和感情上,结合东亚女性被父权制长期pua的背景,可能就会是“执念”。

影片借着林女士那许久未曾谋面的丈夫在情人蔡女士的长期照料下,在林女士寿辰当医院猝然长逝这一剧情徐徐展开。由于丈夫临终前要求“回家”,情人蔡女士因此将他的后事留给了名义上的这个“家”。林女士和她的三个女儿,不得不需要处理他的后事,去面对那个过去数十年一直回避的伤痛。

具体剧情就不透露了。《孤味》高明之处在于,它并没有在上帝视角下对进行道德审判和贴标签将人物扁平化:习惯性出轨的丈夫也曾要求过离婚,但林女士抱持着老一辈东亚女性守护家庭的信念,不肯签字;情人蔡女士也只是林女士的丈夫离开家庭后在台北遇到的伴侣,她也不是妖艳狐媚的形象,而总是一脸温婉淡然。《孤味》呈现出来的是生活本来的样子:无序,混乱,不堪。而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功课,就是去品尝和消化这些杂味。

影片描绘出了两代东亚伤痕女性的群像:一个无法守护家庭的丈夫,一个逃跑失德的父亲,给被他卷入生活漩涡里的所有女性(包括情人)都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影片通过林女士和三个女儿给亡夫操持葬礼这个契机,讲述了三个女儿对于爱情,家庭,和事业的挣扎,每一个故事里面都有一个空白的父亲和一个执念深重的母亲形象在影响着她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父亲的不辞而别一直是母亲的伤口,女儿们也小心翼翼地一直不去提起这个“早已死去”的男人,从不沟通“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结果导致三个女儿各自对于父亲的印象和观感也参差不齐:

小女儿没有经历过父母早年婚姻的种种不堪,因此对于父亲这一遥远的形象总是有着不自觉的美化需求。她渴求父亲参与自己的人生,渴求理解父亲,埋怨母亲不够“大度”去接受和理解父亲以及蔡女士;而二女儿最像母亲,她无论对自己的事业还是对于女儿的人生规划,都展现出了自律和执念。但同时父亲也是她人生中的伤口:她回忆起童年只有好好学习拿了奖,习惯性出轨的父亲才会回家参加一下庆祝,母亲的心情也才会好一些,家庭才能够短暂实现完整。她对自己的婚姻也没有安全感,一旦丈夫要求坐下来谈谈,她第一反应便是对方要离婚;潇洒的大女儿被母亲都认为最像父亲,在感情上总是放纵不羁爱自由。巧合的是,她与父亲的命运高度重合,也有一个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配偶和一个对她掏心掏肺的情人。但在她这个潇洒自如的现代舞舞者的形象下,是一个需要对抗乳腺癌复发的女人和一个试图摆脱母亲把父亲形象往自己身上投射的女儿。

《孤味》也侧面反映出早年台湾人民生活的艰辛。影片通过情人蔡女士和小女儿逛破败的台南眷村,讲述了林女士丈夫的故事:起初作为警察,微博的薪水无法养家糊口,在妻子的念叨下,决定辞职下海经商。怎奈不是经商的料,再加上世道弄人,以岳父的名义贷款后生意失败赔款,竟最后导致岳父需要卖掉自己的诊所还钱,最终岳父气绝身亡。这样的他,本来就无法守住家庭,出了这样的事情,再没脸继续在家乡混下去,无能的他也只能把烂摊子抛给妻子,远走台北。个人的命运,家庭的命运,从来都处在时代的漩涡和社会的挟裹中,无法独善其身。

以葬礼为契机,林女士的执念最终也借由亡夫的葬礼得到了消解。最重要的是,亲人们从互相揣测到互相沟通甚至以各自的形势与过去达成了和解。但影片并没有落入俗套去试图为人生下定义和做总结。我感受到的是生活的无奈,生而为人的心酸,和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下被伤害和自愈的力量。我从《孤味》感受到的温情,不仅仅是台南乡土人情,而在于该片对女性力量的理解不是单维度的“勇敢”。人是复杂的,人也是脆弱的。虽然说的是“孤味”,但所呈现出来的人生况味却是那么的丰富。导演眼中的两代女性以一腔孤勇和各自的执念去试图去改变和理解混乱无序的人生,最终在人生给的这杯苦酒中与回忆和解自愈,放下执念,将一切酿造成最醇厚的那一味……这样的味道,并不止于一味。

影片的最终,我们的林女士,也最终在亡夫生前留下的离婚协议上签字,在台南的海岸线上坐着出租车,唱起了年轻时候最爱的闽南情歌,让一切随风。而她的三位女儿在办完父亲葬礼后,在温暖的灯光下席地而坐,笑中带泪地分享各自对于父亲的回忆,分享父亲留下的童年独一味:明星咖啡厅的软糖。

《孤味》治愈了我。很少有这么一部影片,让观众感到自己被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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